虚云老和尚云居山开示(4)

六月初三日开示

古人说:‘莫待老来方学道,孤坟多是少年人!’人到年老时,百般痛苦,耳不聪,眼不明,四肢无力,吃不得,睡不得,行不得,这种苦楚,年轻人是不晓得的。我们年轻时和你们一样,看见老来呆,总不愿意,说话他听不到,眼泪水和鼻涕,看见就恶心,怕和老人一块住。现在我老了,才知道老的苦,人老了就一天不如一天。我从云门出事后,也是一天不如一天,久已是一朝卧疾在床,众苦萦缠逼迫。朝夕思忖,前路茫茫,道业未成,生死不了,一口气不来,又要投生。‘万般将不去,惟有业随身。’少年不修晚年就会如此。你我现在都是堂堂僧相,容貌可观,皆是宿植善根,感斯异报,就不要把这善根种子打失了。洞山问僧:‘世间什么物最苦!’僧云:‘地狱最苦!’山云:‘不然,向此衣线下不明大事始是苦!’能明大事,即无地狱因;故地狱未为苦,而不了自心最为苦也。想明大事,就要努力精进,不要悠悠忽忽,兀兀度时。白天应缘,遇事要作得主;白天能作主,梦中才作得主;梦中作得主,以至病中作得主,则临命终时才作得主。这几样作得主,是由平常能强作主宰而来的。能强作主宰,就易悟道了生死。不悟道,生死不能了;悟道不难,总要生死心切,具长远坚固向道之心,至死不退。今生能不退,虽未悟,来生再努力,何有不悟之理?《楞严经》二十五圆通,位位都是经过久远劫来,长期修习才成功的。我们生死心不切,不发长远心,病来知念生死,病好道念就退了。所以《楞严经》说:‘凡夫修行,如隔日疟’,病时有道,病退无道,无明起时如疟,退则好人,故要努力精进,生忏悔心,坚固心,不要今日三明日四,修行要一门深入,以一门为正,诸门为助。各修一门,彼此不互谤,谤法、轻法、慢法都不对。欲想佛法兴,除非僧赞僧,互谤是佛法的衰相。佛子专心向道,痛念生死,衣不足,食不足,睡不足。昔裴休丞相,送子出家,子是翰林,拜沩山佑祖,名法海,训以《警策箴》云:‘衣食难,非容易,何必千般求细腻。清斋薄粥但寻常,粗布麻衣随分际。别人睡时你休睡,三更宿尽五更初,好向释迦金殿内。’沩山老人要他每天挑水供养大众。有一天,他挑水挑得太累了,心里说,和尚吃水翰林挑,纵然吃了也难消。回来时,沩山老人问他:‘你今天说什么话?’法海答曰:‘没有说什么。’后来沩山老人揭穿他心里的话,并说:‘老僧打一坐,能消万担粮!’所以出家人不管你出生怎样富贵,到了佛门,就要放下一切,专心向道,才算是本色禅和。

六月十六日开示

佛说一大藏经,无非讲因果二字。详细分析起来,就无穷无尽。营事比丘,宁自啖身肉,终不杂用三宝之物作衣钵饮食。我以前化缘,随人欢喜布施,除多补少,颠颠倒倒的用。今在此妄作妄为,建法堂,起茅蓬,修厕所、牛栏等等,所用的钱,从何处来呢?我守法令不敢剥削,不写信号召化缘,做什么功德,除铸铁瓦有人代化过缘也没有化够,他们监工拿去旁的地方用,我也不准,怕遭报应。窑上烧砖,为修大殿用的,如拿去作别处用,也怕招因果。经上说:‘上物下用报应重,下物上用报应轻。’如塑佛像的用作殿宇,作殿宇的用作僧寮,这是上物下用,相反的就是下物上用,上下之分要认真。年轻人修不修放在一边,因果要紧。《云居山志》上载即庵慈觉禅师,蜀人,初出川行脚时,欲上云居,先宿瑶田庄,梦伽蓝安乐公告曰:‘汝昔在此山曾肩一担土,今来只有一粥缘。’次日午后上山,晚粥罢,值旦过寮相诤,闻于寺司,凡新到例遭斥逐,觉心窃疑讶。逾十年,得法于卧龙先禅师,有南康太守张公,亦蜀人,与师亲旧,适云居虚席,请师开法,师欣然应之,以为前梦不验矣。卜次日上山,当晚宿麦洲庄,忽然迁化,塔至今存焉。近为水湮,一石尚存。他这件事迹,留给后人看,证明因果丝毫不错。

六月二十三日开示

办道这一法,说难也难,说易亦易,难与不难是对待法。古人真实用心,一点不为难,因为此事本来现成,有什么难呢?信不及就为难了。若真正为求了生脱死而办道,能把自身看轻,了身如幻,一切事情看得开,不被境转,办道就容易。人没有不想学好,谁也想成圣贤,谁都怕入地狱,但想是一回事,做又是另一回事。很多人行起来就为难,何以呢?比如世人说好话,恭喜发财,富贵荣华,谁都喜欢;若说你家破人亡等不祥话,谁都不愿意。可见人人都想好,但何以偏向坏处跑呢?这只由放不下罢了。古来各城市都有城隍庙,檐下挂一个大算盘,是要和人算善恶帐的。有一匾额写道:‘你又来了’。两柱有一副对联:‘人恶人怕天不怕,人善人欺天不欺。’又:‘天堂有路,人人不肯去;地狱无门,个个要进来。’凡人常动机谋弄巧妙,吃不得亏,事事都计较合算不合算。恶人谁也不敢接近,怕吃他的苦头,让他忍他散场了。但因果报应,天是不怕恶人的。我们坐禅念佛,本为了生死,由于无明贡高,不能忍辱,不除习气,虽有修行善因,还免不了苦果,生死不了,随业受报,所以说‘你又来了’。本来在地狱受苦已毕时,十殿阎王吩咐过,叫你不要再来,再来没有好事。由于你放不下,所以依旧犯罪,去了又来。世人愚迷,作恶不行善,遂招苦果。出家人是不是想出苦呢?如不想脱苦,何必入空门,入空门则了无一物可得,万事皆休,还有什么天堂地狱。但如不证得四大皆空,五阴非有,就不算得入空门。要入空门,最好多多研读《楞严经》。全经前前后后,所说不离五阴。其中开五阴而说六入,十二处,十八界,内而身心,外而器界,不出色受想行识五阴。经中说凡说圣,说悟说魔,都是阐明五阴非有,教我们照破五蕴皆空,最后说知有涅槃,不恋三界。指出五阴魔邪,无一不是说五阴,色阴中淫色是生死根本,杀盗淫妄是地狱根本,五阴照空,即脱生死,不复轮回。如何照呢?照是觉照,时时刻刻,依经所说,用智慧观照五阴,照得明明白白的,就见五蕴皆空了。在观照之初,未能全无妄想,这不要紧。古人说,不怕念起,只怕觉迟。若妄念一起,你能觉照,就不随妄转。不能觉照的,坐香怕腿痛,礼佛怕腰酸,躲懒偷安,天堂路不通,自然要进地狱。寒山大士诗云:‘人间寒山道,寒山路不通。夏天冰未释,日出雾膝胧。似我何由居,与君心不同。君心若似我,还得到其中。’寒者寒冷,冷到夏天冰还未释,日出还雾,我这一片冰心,与君不同;君若似我,就能到寒山中,否则寒山路不通。学道之人,要见五蕴皆空,首先要灰心冷意,纵使炎天如烈火,难消冰雪冷心肠,才能与道相应。昔闾丘胤出牧丹邱,临途之日,乃萦头痛,医莫能治,乃遇一禅师名丰干,言从天台山国清寺来,特此相访,乃命救疾。师乃舒容而笑曰:‘身居四大,病从幻生,若欲除之,应须净水。’时乃持净水上师,师乃噀之,须臾祛殄,乃谓胤曰:‘台州海岛岚毒,到日必须保护。’胤乃问曰:‘未审彼地,当有何贤,堪为师仰?’师曰:‘见之不识,识之不见。若欲见之,不得取相,乃可见之。寒山文殊,遁迹国清,拾得普贤,状如贫子,又似疯狂,或去或来,在国清寺,库院走使,厨中看火。’师言讫辞去,胤乃进途,至任台州,不忘其事。到任三日后,亲往寺院,躬问禅宿,果合师言。到国清寺,乃问寺众,丰干禅师院在何处?并拾得寒山子,现在何处?道翘答曰:‘丰干禅师院在经藏后,即今无人住得,每有一虎,时来此吼,寒拾二人,现在厨中。’僧引胤至丰干禅师院,开房唯见虎迹,遂至厨中灶前,见二人向火大笑,胤便礼拜,二人连声喝胤,自相把手,呵呵大笑叫唤,乃云:‘丰干饶舌饶舌,弥陀不识,礼我何为!’僧徒奔集,递相惊讶,何故尊官礼二贫士!时二人乃把手出寺,即归寒岩,胤乃重问僧曰:‘此二人肯止此寺否?’乃令觅访,唤归寺安置。胤乃归郡,遂置净衣二对,香药等物持送供养。时二人更不返寺,使乃就岩送上。寒山子高声喝曰:‘贼!贼!’退入岩穴,乃云:‘报汝诸人,各各努力!’入穴而去,其穴自合,莫可追之。拾得又迹沈无所。乃令僧道翘等,具往日行状,唯于竹木石壁书诗,并村墅人家厅壁上所书文句三百余首,及拾得于土地堂壁上所书偈言,并篡集成卷,流通世上。据寒山自己说:‘五言五百篇,七字七十九,三字三十一,都来六百首。一例书岩石,自夸云好手,若能会我诗,真是如来母。’又云:‘家有寒山诗,胜汝看经卷,书放屏风上,时时看一遍。’拾得诗云:‘有偈有千万,卒急述应难,若要相知者,但入天台山。岩中深处坐,说理及谈玄,共我不相见,对面似千山。’寒山拾得的诗,流传到今,一向受人尊重,儒家亦多爱诵之。他两大士出口成文,句句谈玄说理,不要把他作韵语读,若作韵语读,则对面隔千山了。

六月二十五日开示

地藏王菩萨发大誓愿,‘众生度尽,方证菩提,地狱未空,誓不成佛。’一切菩萨也如此发心,我们每天晚殿,也如此发愿说:‘众生无边誓愿度,烦恼无尽誓愿断,法门无量誓愿学,佛道无上誓愿成。’凡佛弟子无不发此誓愿,证果深浅大小不同,皆由愿力深浅,依愿行持大小而定。佛由众生修成,众生能依愿行持,就是菩萨,就能成佛。既然成佛人人有份,何以一切菩萨发愿度众生,度来度去总度不尽呢?因众生之众字,由三个字合成,三人成众,众生之数,无穷无尽,十法界中,除佛法界外,其余九法界都属众生,上三界是圣人,已出生死苦海,不受轮回;余六界都未出生死,九法界内有三圣法界尚有微细习气未尽,所以都属众生。习气有深浅,上三界浅,下六界深,习气深重,业障众故,故叫苦恼众生。这些众生,死去生来,不得休息,势难穷尽,其数量亦复难知。嵩岳元圭禅师对岳神说:‘佛七能三不能,佛能空一切相,成万法智,而不能即灭定业;佛能知群有性,穷亿劫事,而不能化道无缘;佛能度无量有情,而不能尽众生界,是为三不能也。’又说:‘定业亦不牢久,无缘亦是一期。众生界本无增减,且无一人能主有法。有法无主,是谓无法,无法无主,是谓无心,如我解佛,亦无神通也,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。既众生界本无增减,则度众生亦无所谓尽不尽也。’《六祖坛经》解释四弘誓愿曰:‘众生无边誓愿度,……所谓邪迷心,狂妄心,不善心,嫉妒心,恶毒心,如是等心,尽是众生,各须自性自度,是名真度。……又烦恼无尽誓愿断,将自性般若智,除却虚妄思想是也。又法门无量誓愿学,须自见性,常行正法,是名真学。又佛道无上誓愿成,既常能下心,行于真正,离迷离觉,常生般若,除真除妄,即见佛性,即言下佛道成。’佛果禅师曰:‘究竟佛亦不立,唤甚作众生,菩提亦不立,唤甚作烦恼。’翛然永脱,应时纳枯,古人如此说话,何以我们做不到呢?只是不肯除习气,放不下,作不得主,没有觉照,在不妄中自生虚妄,但能动静忘怀,则水清月现了。政和二年,嘉州奏风雷折古树,中有定僧,爪发被体,诏舆至禁中,译经三藏金总持,令击金以觉之。询其名,曰:‘我庐山远法师弟慧持也,因游峨眉至此。’问欲何归?曰:‘陈留古树中。’诏以礼送之,因图形制赞云:‘七百年来老古锥,定中消息许谁知;争如只履西归去,生死何劳木作皮!’达摩祖师,梁朝普通七年,由西天航海到中国,因梁武帝问法机缘不契,便渡江,居洛阳少林寺,面壁而坐,越九年,以正法眼藏,传付二祖,化缘既毕,遂端居而逝,葬熊耳山,起塔少林寺。其年,魏使宋云从天竺经葱岭回,觅祖手携只履,翩翩而逝。云问师何往?师曰:‘西天去。’云归,具说其事,及门人启圹,棺空,惟只履存焉。诏取遗履少林寺供养。后人图祖师像,亦画手携只履。达摩面壁,慧持入定,功夫深浅不同,七百年定功,不可谓不深矣,犹不及只履西归。我们比慧持定功,又相隔甚远。定功一点都没有,怎能度众生呢?努力放下用功吧。

六月二十七日开示

佛未出世时,为邪法而在真理之外的外道,印度计有九十六种,谓外道六师,各有十五弟子,师弟之数相加,共九十六也。又称九十五种外道者,谓九十六种中,有一与佛法通,故除去此一而称九十五也。九十五种外道,各各宗旨不同、都说修行,理路都搞不清楚,议论颠颠倒倒,还有人跟他学。中国古代轩辕黄帝,访崆洞山广成子,也说修道;伏羲画八卦,也说是道;李老君为周朝柱下史,也讲道。中外古今讲道的人很多而有浅深不同,与佛相较就差得很远。谈起佛教的缘由是这样的:教主释迦牟尼佛,姓刹利,父净饭王,母摩耶。刹利氏自天地更始,阎浮州初辟以来,世代为王。佛历劫修行,值燃灯佛授记,于此劫作佛,后于迦叶佛世,以菩萨成道,上生睹史陀天,名护明大士。及应运时,乃降神于摩耶。当此土周昭王二十四年,甲寅四月初八日,自摩耶右肋诞生,生时放大光明,照十方世界,地涌金莲承足,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周行七步,目顾四方,曰:‘天上天下,唯吾独尊!’年十九,二月八日,欲求出家,而自念言,当复何遇?即游四门,见老病死等事,心生悲厌,作是思惟,此老病死,终可厌离。于是夜子时,有净居天人,于窗隔中,叉手言曰:‘出家时至,可去矣!’于是诸天捧所乘马足,超然淩虚,逾城而去。曰:‘不断八苦,不成无上菩提,不转法轮,终不还也。’入檀特山修道。始于阿蓝迦蓝处三年,学不用处定,知非便舍。复至郁头蓝弗处三年,学非非想定,知非亦舍。又至象头山,同诸外道,日食麻麦,经于六年,然后夜睹明星,豁然大悟,成等正觉。二月八日,世尊前行至波罗奈国鹿野宛中,度五比丘,初为憍陈如说四圣谛法,汝今应当知苦断集,证灭修道。当佛三转四谛十二法轮时,憍陈如得法眼净。世尊重为四人广说四谛,亦得法眼净。时五人白佛,欲求出家,世尊呼彼五人:‘善来比丘,须发自落,袈裟著身,即成沙门。’佛复为说五阴无常,苦空无我,皆漏尽意解,成阿罗汉,于是世间始有五阿罗汉。以后又度耶舍长者子朋党五十人,优楼频螺迦叶师徒五百人,那提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,伽耶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,舍利弗师徒一百人,大目犍连师徒一百人。此一千二百五十人,先事外道,后承佛之度化而得证果。于是感佛之恩,一一法会,常随不离,故诸经之首,列众多云千二百五十人俱。我们跟佛学,现在都是出了家,但出家有四种:一、身出家心不出家,身参法侣,心犹顾恋。二、身在家心出家,虽然受用妻子,而不生耽染。三、身心俱出家,于诸欲境,心无顾恋。四:身心俱不出家,受用妻子,心生耽染。我们自己检查一下,看这四料简中是哪一类呢?我惭愧,身虽出家,几十年骗佛饭吃,表面出了家,内心未入道,未证实相理体,未能四大皆空,未能如如不动,这就是心未出家,我就是这样苦恼,还有和我一样的,可见身心俱出家就为难了。古来身在家心出家的的大居士,如印度的维摩诘,月上女,末利夫人,韦提希夫人;中国的庞蕴,宋仁宗,张襄阳,都是深通佛法,居尘不染尘。身心俱出家的大祖师多了,都是佛门模范,为后人钦式,弘法利生,作大佛事,功德无量。其身心俱不出家的就不要说了。真出家的实在难,能成大器的更不易。扣冰古佛说:‘古圣修行,须凭苦节。’黄檗老人说:‘不是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。’故出家人能做到底也不容易。了生脱死,门路很多,《楞严经》有二十五圆通,就有二十五法门,门路虽多,总不出宗、教、律、净。宗是禅宗,教是讲经,律是持戒,净是念佛,这四法最当机。禅宗虽是直下明心见性,动静一如,头头是道。就禅来说,差别也多,还有邪正大小,种种不一。讲经也一样,要到大开圆解,一念三千,性相融通,事理无碍,念佛亦要念到一心不乱,当下亲证唯心净土,自性弥陀,入萨婆若海。一切法门,都离不了持戒。《楞严经》说:‘摄心为戒,如不断淫,必落魔道;如不断杀,必落神通;如不断偷,必落邪道;若不断其大妄语者,因地不真,果招纡曲。我今先说入三摩地,修学妙门,求菩萨道,要先持此四种律仪,皎如冰雪,自不生一切枝叶,心三口四,生必无因。’佛门旧制,比丘出家,五夏以前,专精戒律;五夏以后,方许听教参禅。何以如此呢?因为修行以戒为体,戒是出生死的护身符。没有戒,在生死苦海中就会沉沦汩没。佛曾以戒喻渡海浮囊,不能有丝毫破损,浮囊稍破,必定沉溺。所以宗、教、净三宗,及一切法门,都以戒为先。但戒定慧三法不能偏废。要三法圆融,才得无碍。持戒若不明开遮,不通大小乘,不识因时制宜,种种妙用,死死守戒,固执不精,成为错路修行。三学圆明,才得上上戒品。种种法门,皆不出一心。所以一法通则万法通,头头物物尽圆融;一法不通则一切不通,头头物物黑洞洞。一心不生,万法俱悉。能如是降伏其心,则参禅也好,念佛也好,讲经说法,世出世间,头头是道,随处无生,随处无念;有念有生,就不是了。修行人要先除我相,若无我相,诸妄顿亡。我执既除,更除法执,我执粗,法执细。平常讲话,开口就是说我什么,我什么,若无我则什么都瓦解冰消,哪一法都无碍。由能无我,也就无人,习气毛病也无有了。既为佛子正信出家,求出离法,就要努力忘我,勿为境转,勿在烦恼中过日子。佛子若不降伏其心,则一念错误,毫厘有差,天地悬隔,一失足成千古恨,如救头燃,严守律仪,如保护渡海浮囊,不容有一点破损。

七月初八日开示

我是一个闲人,常住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,与大众有缘,在堂里摆摆闲谈。百丈大智老人,以禅宗肇自少室,至曹溪以来,多居律寺,虽别院,然于说法住持未合规度,于是别立禅居。古人一片婆心,为了培育人才,而定规矩,立次序。时至今日,认为这一套是老腐败,压制人才,要铲除它,打倒它,若留恋旧规矩的就是脑筋未醒。新旧二法,彼此冲突,今古不相容。佛世制戒,为除习气。法流东土,因时制宜。百丈创清规,用以辅助戒律而设。既有规矩,得成方圆,一举一动,不越雷池一步,一切威仪次序,人情礼节,动止施为,勤除习气。百丈清规,至今千多年,水久虫生,法久成弊,世道不古,借清规舞弊。所以有人起来反对,另创新规矩。究竟是规矩不好,还是人不好呢?若人不好,有再好规矩也无用;若人好,何用更立什么新规矩呢?可见规矩本无好丑,只是人有好丑罢了。禅和子参禅,禅是静虑,要在静中思虑好歹,择善而从。一切在我,法法皆妙。我若不好,什么法都会成弊。世间法也是一样,法本不坏,由于人心坏,习气多,好法都成为坏法了。凡事能三思而后行,就不至于胡作妄为。立法不是死的,如医生一样,要对症下药,药不对症,就要吃死人,所以医生治病,死执古方是不行的。古云:‘药无贵贱,愈病者良。’先圣建丛林,立清规,定次序,安职位,如国家立法一般,非常周密。今天七月初八日,诸位职事首领,照丛林规矩,要到方丈向和尚客客气气的退职。这里不是丛林,又无钟板,何以要搞这套把戏呢?我是一个野人,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,还和你颠倒什么?你们说也有理,认为职事有请就有退,是老规矩。每年正月初八、七月初八都是退职日子;初十请职,十二复职,十三送职,十六出堂;当职当了一期,辛辛苦苦,退了职,好歇歇气。丛林下小请职、大请职等等规矩很好,初发心的可以参学参学。请职有序职、列职先后次序,又有有请有退,有请无退之别。肯发心的人,不管这些。古来丛林住持,由国家送的多,公举的也有,但不多,现代没有这把戏。住持一当就不退,就在方丈养老,当家也是一当当几十年。天宁寺定老和尚,传几位法徒,高朗当家当到死,冶开和尚当都监许多年,光绪二十一年当方丈当到死,英与和尚光绪十二年当方丈当到死,霜亭和尚,光绪二十二年受戒,直到方丈,几十年没有退职,还不是由你发心。妙湛当司水二十一年,当维那十八年,后升首座没有退。湖南超胜,在江天寺当僧值十三年,别人退职他不退,常住大众欢喜他,说他是活菩萨。丛林下的把戏会用就好,不会用就变成死法。大家有缘在一块,有粥吃粥,有饭吃饭,出坡开田,如自己小庙一样,有什么职可请?有什么职可退?有什么班首班脚呢?放下吧,不要玩这套假把戏了。还讲什么方丈、扁丈等等空话,我只是吃空饭,和你们一样,向我退职做什么?昔有一老宿,蓄一童子,并不知规则。一日,有一行脚僧到,乃教童子礼仪。晚间老宿外归,遂去问讯。老宿讶,问童子‘阿谁教你?’童曰:‘堂中某上座。’老宿唤僧来问:‘上座傍家行脚,是什么心行,这童子养来二三年了,幸自可怜生,谁教上座教坏伊,装来装起,去!’黄昏雨淋淋地被赶出。法眼云:‘古人凭什么显露些子家风甚怪,且道意在于何?一有动作威仪,就不是本来面目了,圣也不可得,何凡之有?腾腾任运,动静无心,圣凡能所,智慧愚痴,烦恼菩提,皆是如如之道。’大众会得么?执著便刺手!

七月初十日开示

今日有几位广东居士入山礼佛,供斋结缘,请我上堂说几句话,我是空空如也的。谨略述《《四十二章经》一部分的故事,与各位结缘。佛言:‘人有二十难:贫穷布施难,豪贵学道难,弃命必死难,得睹佛经难,生值佛世难,忍色离欲难,见好不求难,被辱不嗔难,有势不临难,触事无心难,广学博究难,除灭我慢难,不轻未学难,心行平等难,不说是非难,会善知识难,见性学道难,随化度人难,睹境不动难,善解方便难。’谁能过此难关,谁就了脱生死。生值佛世,何以说难呢?若无善根福德因缘,不说遇著佛,遇菩萨罗汉也难。《智度论》云:‘舍卫城有九亿家,三亿明见佛,三亿信而不见,三亿不见不闻。’佛二十五年在彼尚尔,若得多信,利益无穷。佛在舍卫城二十五年,尚有三亿家不见不闻的,以其无善根福德因缘,故虽生值佛世,尚不见不闻;与佛同时在世,相隔很远,不见佛不闻佛的人更多。故无善根之人,虽生佛世也无用处,而且就算在佛身边,为佛弟子,若不依教奉行,也会招堕,如提婆达多是佛的兄弟,善星比丘为佛侍者二十年,不修行还堕地狱,城东老母与佛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,与佛无缘,不愿见佛,可知见佛闻法之难了。现今佛不在世,善知识代佛弘法,亲近之也能了生脱死,但善根浅薄的,会善知识也难,纵有缘见面闻法,不明所说之义,也无益处。华严初祖杜顺和尚,是文殊菩萨化身,有弟子亲近很久,不知他的伟大,一日告假,要朝五台山礼文殊去,师赠以偈曰:‘游子漫波波,台山礼土坡,文殊只这是,何处觅弥陀!’弟子不会意,乃至五台山脚,见一老人,谓之曰:‘文殊今在终南山,杜顺和尚是也。’弟子趋归,师已于十一月十五日坐亡。至今关中于是日作文殊忌斋。不具眼识人,虽在善知识面前也认不得他是善知识。又太阳警玄禅师座下,平侍者心地不好,结果叛师离道,收场在三岔路上被老虎吃掉。已会善知识可算不难了,但不依教修行,虽会善知识也无用处。贫穷布施难,豪贵学道难,因贫穷的虽欲布施,有心无力,勉强布施,就会影响自己的生活,所以为难;豪贵人家,有力布施,不能放下身心去学道,也是为难。难易是对待法,精进勇猛,有大愿力,难的会变为易;疏散放逸,悠悠忽忽,易的也变为难。难之与易在人不在法,贵能融通,则一切无碍。贫的是前世不施,故感今果,正应尽力布施,豪贵的人身分高,办事不为难,正好学道。佛弟子阿那律,此云无贫,或曰如意,他过去劫中贫穷,一日,在田里干活,其妻送来稗子饭,适有一辟支佛僧,向他化饭。他说‘这饭很粗,不堪供养大德,请到我家另供好饭吧!’僧曰:‘现已正午,若到汝家便过了午;过午我不能吃,就化你这稗子饭吃好了。’他就以稗子饭供养此僧。因此功德,感果九十一劫生天为天王,世世无贫,事事如意。做人王天王不稀奇,由供僧种下善根,得为释迦座下弟子,闻法悟道成罗汉,天眼第一,这更难得。以一饭之因,就有如是好果,贫穷布施比富贵布施功德更大。可见能打破难关,则贫穷布施亦非难也。菩萨修六波罗蜜,以布施波罗蜜为首。布施之义说来很多,略说有三:‘一财施,舍财济贫也;二法施,说法度他也;三无畏施,救人之危难也。又,一净施,谓布施时,不求世间之名誉福利等报,但为资助出世之世根,及涅槃之因,以清净心而布施也;二不净施,谓以妄心求福报而行布施也。身尚能舍,身外之物更不消说了。来的四位广东居士,千山万水,朝山礼佛,布施结缘,已经难得。既为求出离法而来,则要发长远心,有进无退,恭敬三宝,不要分相,见好的固然要敬,见不好的也莫起憎心。有憎爱心,就有烦恼,就脱不了生死,憎心一起道心就退,不可不慎!

七月十一日开示

昨日说《四十二章经》中的二十难,会过来,难会变易。难是对待法,难中有易,易中有难,在各人所用不同。不讲别的,主讲贫穷布施难吧。佛弟子行菩萨道,布施为六度之首。施者舍也,四无量心,慈悲喜舍,舍就是布施,舍就能解脱。因为一切,皆非我有,能内外尽舍,自然解脱,布施又有什么难?佛在世时,有一双穷夫妻,穷到不得了,住的是破草房,勉强能避风雨;穿的两人仅共一条下裙,没有上身衣服,出门只能一人穿裙,一人赤身露体留在家里。所以二人每日轮流出门乞食,也就轮流穿这一条下裙。化饭化得多,二人吃得饱就欢喜,也常有化不够吃不饱的时候,甚至化不到而饿肚子也有。有一比丘,已证罗汉果,知他二人多生多劫,未种善根,所以这生贫穷到此地步,特来度他,向他化缘,令他种福。这双夫妻见此比丘在门外化缘,男的招呼他在门外稍等,回来和妻子商量道:‘我二人前世不修,今生如此贫苦,今生若再不修,将来必然更苦,但想布施种福,又没有东西可供布施,二人只有这一条裙,若布施了,便不能出门,二人都要饿死,但若不布施,生亦无用,不如以此仅有之物,诚心供僧,种种善根,死亦值得。’其妻同意,男子于是从破房洞中伸出头来,向比丘说:‘大德!请慈悯我,望将此裙代我送去供佛!’比丘悯而受之,持供世尊。时世尊正与频婆娑罗王说法,受此供养,即向大众宣布彼夫妻往劫因缘,他们虽未种善根,只今以一念诚心,尽其所有,施下此裙,其福无量,王闻此事,著二人前往看彼夫妻,见其裸体饿睡地上,因救护之,给以衣食,同诣佛所,见佛闻法,即证果位。他二人穷是穷极了,但能把布施难这一关打破,就获如此利益。可见难不难在乎一念,没有一定的。昔明代罗殿撰有《醒世诗》曰:‘急急忙忙苦苦求,寒寒暖暖度春秋,朝朝暮暮营家计,昧昧昏昏白了头。是是非非何日了,烦烦恼恼几时休,明明白白一条路,万万千千不肯修。’这虽是浅白文章,似乎没有很深的道理,但全把我们业障鬼一生的行为描写出来,谁人能脱离这诗的窠臼,谁就是大解脱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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